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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千里路的跋涉（第1页）

却说粤国众人离了战场，一路往西北走了一天一夜不敢停下来。再三确认后面没有追兵了，众人才在一处山林落脚。龙戴笠这才点了点人数，四龙之后众人还好没有减员，只伤了数人，还都是轻伤。可粤国带来的百来人只剩下七十三人了。那些人每个脸上都是血污，看起来都像是从血潭子里头爬出来似的，一路杀来也不知道杀敌多少了。

张希愚道：“大伙儿跟着龙嗣将军杀敌，今日建功立业，皆是大好男儿！”那些兵士虽是劳累，可今日一天厮杀，实在痛快，各个喜逐颜开。张希愚跟龙戴笠低声商量：“这粤国兵士虽然勇猛，但对付巨龙这些人并没大用。何必枉伤了这些年轻人性命？”龙戴笠虽然喜欢手下人数越多越好，可也知道张希愚说得没错，低头寻思了一下，把心一横，从怀中拿出粤伯令符，对粤国众人说道：“尔等建此功业，实在已是难得，回去每人领百钱米百斗，官升三等，以此为凭！”他扭头跟带头的军官道：“这令符你领着。本将军信得过你，千万别胡乱禀报，否则本将军回营时候饶你不得。今日你带他们回郭远将军帐下，传我命令，他自会报上君上，自有封赏。”那军官听说官升三等，还有金钱粮米，早就喜出望外，唯唯诺诺，哪里还敢有半分非分之想。那些粤国兵士也都是淳朴之人，虽然比起其它营中兄弟多厮杀了如此一场，闹了如此多的凶险，但到底努力有所回报，也都高高兴兴，不会有任何不服气。他们也都不知道这愚公和龙嗣将军在谋划些什么，可他们早就把这两人敬为天神，自然不敢多问；当下就脱了血衣战甲，甚至舍去兵器，换成一般乡民装扮，领了盘缠，一路乔装回粤营而去不提。

龙戴笠道：“这些人一路南归千里之遥，怕也不容易。其余还好，可千万别把汉谋的令符弄丢了。”张希愚本在跟那向导商量，此时听了笑道：“咱们离那庞湖也还有四千里路要走呢。虽说走大路的话跑马十天能到，可咱们毕竟身在敌国，凶险可不比他们要少呢。”龙戴笠道：“我们如此大摇大摆地走大路，不会太明目张胆了些吗？”张希愚说：“兵贵神速，也顾及不得那么多了。而且现在燕国人心不稳，兵士都往北边调遣，谁会注意得到咱们？此举虽然凶险，可也值得。”当下商量妥当，众人在山中整理清洗一番，第二天摸进燕国小城里头，买了两车黍米，乔装为贩粮的客商。还好燕国上下口音清晰，并不难懂。龙戴笠等听是没问题，但一张嘴就露破绽了。还是张希愚稍稍琢磨，就把那方言学得八九，每逢问话便代为应答。一路过来居然无惊无险，没人怀疑过这一伙人其实是别国细作。

其时秋意已浓，北国之地更是已经寒风凛冽。那庞湖地处丛山峻岭之间，远远高于燕郊附近那一片平原。张希愚他们小心翼翼装作商旅慢吞吞地赶着车辆走了四天，已经越走越偏僻，早到了燕国西面边陲，几近荒蛮，连道路也修得并不整齐。想来沿路再也没有什么关卡岗哨，一行人弃了马车，转乘快马，带足了干粮一路飞跑。又过了两天，却无端刮起了北风，紧接着白皑皑的晶颗四飘，竟然漫天下起了大雪。

那向导说道：“这地方也是怪了，竟然在这个时节下雪！”

龙戴笠问：“你之前来的时候都不是这个时节么？”

“秋天燕国商事凋零，生意惨淡，我们都不往这边走动的。主要就在商国、汉国那边来回。我也就夏天时候走过这边几次。”

张希愚道：“无怪乎你不知道了。这边地势高，空气稀薄，平白比山下要冷上许多，故此还没到冬天就下雪了。再往高处走的话，大概还能瞧见终年不化的雪山呢。”

那向导大为惊奇：“愚公神了！难道愚公也曾来过此地？我等夏天来时果然远远见过那高山顶上依然积雪，颇以为奇，却不想愚公也是知道的。”

龙戴笠笑道：“他老人家活得久了，什么没见过，你也是大惊小怪了。”他跟张希愚自然知道这个中原理，可此时说出来也没有谁能听得懂，胡乱应付过去也就是了。

四龙之后众人皆是巴国山民，地处潮湿温热之地，平日稀罕未见过雪花。尤其是那少女奴斯塔丽，看见漫天飘舞的白雪惊叹连连，一张脸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兴奋，红彤彤的十分可爱。就连那平日傲着一张脸的雷本看见此景也免不了动容，掩饰不住满面的惊奇。

一开始的时候风并不算大，这雪飘落得慢悠悠的。女孩子忍不住伸出手去碰触。晶莹的雪花安稳地落在她的手心，冻得她小小打了个寒颤，然后那洁白的雪花就在她手中化成了一滩水，惊得她瞪大了眼睛。她好像有点急又好像有点惊慌，扭过头去看着张希愚，那神情还真有点小委屈。张希愚笑道：“这雪跟冰类似，皆是水遇冷而成。你手中温热，所以它遇热则化水。”少女大眼睛巴眨巴眨的，却没弄明白张希愚说的话，只觉得愚公说话深奥的很。老妇人此时道：“有道说水火不容。尔身属火，而那雪花自水而成。碰触到你身上了，定不住你心火，便化回水去。”少女恍然大悟，连忙收回手嘟囔道：“那我还是不玩雪了。这雪难得从水修炼成白花，却被我打回原形太可怜了。”

龙戴笠裹紧身上衣物，抱怨道：“他们倒是瞧着好玩，可也不知道冷。”

张希愚应道：“你不是龙嗣吗？难道还不会生个火？”

“你说着容易。平地生火还好，一边跑马又如何一边生火取暖来着？这一趟走得毫无防备，也不知道会到如此寒冷的鬼地方，才没准备好保暖的衣裳。”

一行人哪怕再急着赶路，在此等风雪之中也实在是走得辛苦。终于众人都顶不住了，下马在路边随便找了个遮风的地方避避寒雪。用火的咒语可不是谁都会念，雷本却是行家，刚一安定下来，轻轻吹了一口气，凭空出现了个火花。可这小小火苗在雪中一下子就又熄灭了。雷本傻了眼，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张希愚说：“先到处找找有没有干枯的树枝，堆个柴火。”要指望这被伺候惯了的大少爷生个火也还真不容易。那向导反倒是个好手，三两下帮着山民们堆好干柴，龙戴笠又吹了口气，一团篝火高高升起，一时间热气四散，温暖了一众人等。雷本满脸羞惭，默默坐在一边。张希愚身边的少女却是一脸崇拜地看着龙嗣将军，一双水汪汪的大眼一眨一眨的，忍不住流连在那男人身上。

雷本搓着手抱怨了一句：“冷！”巴国那地方不是不冷，到了大冬天的时候鹰角山上其实也是严寒难耐。只是鹰角山并不算高，而且相对靠南，难得下雪；再说就算是冷，四龙之后也从不在冬天狩猎，都是窝在帐篷里头。故而这种天气对他们来说已经很是难抗。这边人们围着篝火取暖，那边马匹们鼻孔喷着白气，相互依偎在一起。难得连老夫人也皱着眉头不说话，死死咬着牙关，忍住不要上下打卦。这雷本才说了一句冷，好像传染了似的，所有山民都在叫冷。

柴火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人们嚷嚷了几句冷了以后，却都安静了下来，不想说话。这天气冷的好像多说一句话也会少一口阳气。可在这大山之中，一团人聚在一块儿静默以对好像也有些奇怪。

龙戴笠说：“愚公说两句罢？”他明知张希愚是平时不咋说话的人，可也老想让他说说话。在此时此刻，随便说些什么也比一片死寂的要好。

张希愚问向导：“咱们赶了这么多天路，庞湖差不多得到了吧？”

“愚公莫急，翻过这山头，远远就能看见庞湖。哪怕是雨雪天气，山路难走，再赶两三天就该到了。”

“如此甚好...”

龙戴笠轻咳一声，道：“愚公别太严肃，咱聊聊随意些的。你瞧你旁边的小姑娘，都快困得睡着了。”众人一看张希愚身边的少女，果然双眼半闭昏昏欲睡，恍惚听见有人说她才猛然睁大眼睛四处张望。众人见她呆呆的样子实在有些可爱，都呵呵笑起来。

张希愚板着脸低喝道：“这冷天气千万别睡着了。有些人就这么睡着了就再也起不来。”少女不知道为何张希愚如此紧张，忙不迭点头，却没怎么搞明白。张希愚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暗叹一下。他想这女孩子要是在现代的话，就一个单纯的萌妹子，敢情得迷死一班怪蜀黍。他心一软，跟龙戴笠说：“龙嗣大人除了生火还能造雪不？”

龙戴笠嘟囔：“这天下的雪不够，还来造雪？”他反正也是闲着，口念咒语，还真的在张希愚身后一片空地上弄了一堆雪。把那少女奴斯塔丽惊得惊呼出声。

张希愚说：“你瞧着哈。”他捧起一堆雪，双手使劲，搓成一个大雪团。少女担心道：“愚公不冷吗？”她不懂张希愚在干什么，只看到他双手冻得通红，心中却是有些疼痛。张希愚笑道：“你等着。”他再搓了一个小一些的雪团，放在刚才那雪球上面。这时候龙戴笠倒是看出门道来了，哈哈一笑：“愚公还有这等逸致。”张希愚不理他，在周围捡了两根枯枝，几棵松果，稍微装饰一下，一个娇小可爱的雪人对着奴斯塔丽微笑着招手。少女何时见过此等玩意，哇的一声惊呼，忍不住离开篝火，蹲在那雪人前面把玩不住。张希愚当年还在北方工作的时候就带着小红玩过多少次雪人了。小红虽然年少老成，却还是对这些玩意儿很是着迷。连带着张希愚堆雪人的手艺也不差。张希愚以前是如此哄孩子的，今日照样露了一手，果然也把那女孩子逗得动容。

龙戴笠买东西哄女人的手段高超，却从不知道讨好小女孩。此时见张希愚居然如此费心思，只为这娇小的女孩子一乐，不由得好笑：“愚公还需要再来一堆雪吗？”张希愚兴致来了：“再来！”两三下又搓了俩小雪球。众人皆以为这愚公又要堆另一个雪人了，他却把俩雪球并排放着。然后他又捏了一个三角形，第二个三角形，胡须、然后斑纹...奴斯塔丽惊喜大笑道：“好可爱的猫！”

张希愚捧着那冰雪而成的白猫，送到女孩子跟前：“喏，送你的。”女孩子接了过去，爱不惜手，忽然一行泪无端流露，倒把张希愚吓着了：“又怎了？”她展颜一笑，摇摇头：“愚公真好！”无论自己之前如何痴心妄想，今日之后，只认愚公为主了，须得全心全意为了他好，可别再把心思放在别的人身上了。哪怕那人再俊帅了得，神通广大，也是别人家的，自己只需要把眼前这时而严厉时而温柔偶然精明偶尔糊涂的白头人照顾好...那么她也就好了。张希愚却如何能够料想得到这女孩子的细腻心思？他若是懂，也就不会单身三十几年了。

向导此时说道：“啊，风停了。”众人这才猛然醒悟，这雪也不知不觉地停了。大山上已经白茫茫的一片，竟然只是短短一阵子已经铺满了积雪。龙戴笠呼喝一声，众人再拉紧一下衣裳，都上马准备继续赶路。这天虽然是冷，但总得继续往前的，若是就此怕了冰寒，畏缩不前，这整个冬天都别想见到黄龙。

奴斯塔丽把那白猫往怀里紧靠。这冰雪的寒意从白猫身上散发过来，到了她心头感觉的却是满满的暖意。她知道白猫会在自己怀中化掉的，就如同刚才那片在自己手中融掉的雪花。她已经感受到了愚公的心意了。她心意已定，把那白猫放在那雪人身边，挺起精神，干净利落的翻身上马，跟随着那白头汉子继续前进。

翻过了那山头，远远地瞧见一片水光，映照着穿透云层的艳阳。

庞湖已然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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