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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宋从心问道。
“找到白凤和那些将士,拯救他们,或者……”谢秀衣抬头,微笑,“杀了他们。”
这个满含恶意的字眼脱口而出的瞬间,大帐内的空气便突然一冷。
谢秀衣笑意盈盈,仿佛从自己口中说出的并非恶语,而是再虔敬不过的箴言。
怂恿一个“斩妖魔而不斩人”的道士去杀人到底对还是不对,没人能说得清。宋从心没有冒然应下,只是道:“我会看着办的。”
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谢秀衣也只是轻笑,随即石破天惊道:“那么,劳烦真人替我解下衣服吧。”
宋从心:“……”
梵缘浅与楚夭:“……”
梵缘浅和楚夭这才发现谢秀衣的“四肢”不大对劲,梵缘浅低头默念了一句佛号,藏不住心事的楚夭露出了几分惊悚的神情。而被迫赶鸭子上架的宋从心则是冷着脸走上前,看着谢秀衣那层层叠叠厚实得不能再厚实的衣物陷入了头皮发麻的境地。
好在谢秀衣的本意也不是真的让她帮忙脱衣服,而是让宋从心帮忙将衣物褪到胸口以下。随着笋皮一般厚实的衣物被剥下,宋从心更直观地目睹了谢秀衣惨白枯瘦皮肤与躯体,而谢秀衣之所以穿得如此厚实,是因为她自脖颈以下的肌肤都布满了花纹与枝叶般黑绿色的纹路……
这些纹路如同植物蔓延的枝蔓,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最后,它们的根茎都在谢秀衣的心口处汇聚。而那里在黑绿色的纹路之上又烙印了一层金色的梵文,仅绘在心口处。那鎏金般的文字流光溢彩,将那仿佛毒蛇般的黑色纹路给镇压住。
宋从心看着那些纹路,明眸微眯。而梵缘浅不知何时来到了宋从心的身边,神情严肃地看着谢秀衣心口处的梵文:“泥金书就的真言梵字,谓之‘镇伏邪魔佑命安神刹’,这是密宗的咒言。但这经文通常只会烙印在器物之上,以此将器物化为法器。”
“你是将自己炼为法器了吗?”梵缘浅问道。
“学以致用罢了。”谢秀衣微微垂首,“来吧,三位。请伸手。”
宋从心与梵缘浅对视了一眼,而后宋从心伸出了手,正要在谢秀衣的引导下触碰她心口上的鬼魅纹路。谢秀衣嘴唇蠕动,默念了几句咒言,于是宋从心便看见谢秀衣身上的纹路一瞬间活过来了一般,金色的梵文如流水般自旁侧散去,黑绿色的纹路则蠕动纠缠,化作了一个漆黑的“口”。
“……”有那么一瞬间,宋从心简直是眼前一黑,重温了东海重溟城直面姬重澜“绽放”的噩梦。
也就在这时,宋从心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个黑洞的瞬间,一声凄厉尖锐的猫叫声突然响起,一道墨色的黑影自阴影中蹿出,猛地撞向宋从心的手臂。宋从心一惊,下意识地玉化了自己的五指,并指一点一戳,意图以指风逼退这道黑影。却不想这黑影身形极其敏捷,愣是在无处借力的空中扭转了自己的躯体,“咚”地一下撞在了宋从心的身上。
我日!宋从心咽下一口老血,只觉得被这重力一击砸得气血翻涌。一旁的梵缘浅也反应了过来,朝着那黑漆漆的影子拍出一掌,这一掌势如猛虎,隐现一个闪烁佛光的掌印,其中的“伏魔”真意逼得那漆黑的东西不得不退。那小小的一团落在地上,浑身炸猫,张口又是一声凄厉的猫叫。
“猫?”宋从心迅速开始调息,看见袭击自己的竟是一只巴掌大小的玄猫,不禁有些困惑。
玄猫刨动前爪,俯身压低身体做蓄力姿态,金色的竖瞳已经收缩成了细细的一条,嘴里还在不停地哈气。下一秒,它再次猛扑而出,竟如一道黑箭般穿过刺目耀眼的佛光,再次朝着宋从心袭来。退魔的佛光似乎对玄猫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宋从心听见了玄猫的惨嚎与皮毛被焚烧的滋滋声,但它依旧没有退却半步。宋从心本欲拔剑的手微微一顿,她变掌为爪,五指指尖呈现出金玉的光泽,以“擒龙式”将扑来的玄猫钳在了掌中。
“喵——!”玄猫怒声叫骂,被宋从心的虎口卡着脖子也不死心,柔软的身体拼命扭动,试图去咬宋从心的手。
就在这时,楚夭突然尖叫:“啊!她吐血了!”
宋从心和梵缘浅猛然扭头,便看见谢秀衣呕出一大蓬血水,她身上黑绿色的纹路不停地蠕动,隐隐有要失控的征兆。显然,解开封印对谢秀衣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负担,继续拖延下去,她恐怕会死。
来不及多想,宋从心将疯狂挣扎的玄猫往怀里一兜,抬手便摁上了谢秀衣的心口。她的身躯光影扭曲,瞬间便被那漆黑的深渊之口吸入其中,梵缘浅也毫不迟疑地紧随其后。见两个同伴如此果决,楚夭一咬牙一跺脚,也同样照做。很快,三人一猫便彻底地消失在大帐之中。
在楚夭消失的瞬间,谢秀衣猛然仰头,如同溺水的人终于破水而出得以呼吸一般,金色的梵文再次如枷锁般封锁了那个漆黑的血肉之口。
大帐沉寂不足三息,便有人掀帘而入。张松快步冲到谢秀衣的身前,险险抱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谢秀衣剧烈地喘息着,下巴与脸颊处净是残存未干的血迹,这让她看上去狼狈至极。张松飞快地检查了她心口处的封印,替她掖好衣物,而后便将这个轻得不像话的残躯抱起,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一旁的软塌上,让她平躺下去。
张松起身想把还在燃烟的香炉抱近些许,脚下去踢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发现那竟是一个青瓷丹药瓶,瓶身有着水纹剑徽的标记。
某人走得太过匆忙,只来得及将药瓶撇在地上。
张松不疑有他,连忙捡起药瓶从中倒出一颗拇指大小、清香四溢的丹药,连以往的试毒都想不起,就着桌上微冷的残茶给谢秀衣灌了下去。没过一会儿,身躯痉挛不止的谢秀衣便逐渐缓过劲来,吐息也恢复了平静。
她散乱的鬓发被汗水黏在脸上,看了一眼被张松小心握在手中的药瓶,良久,发出了无奈的叹息。
“军师……”张松肝胆俱裂地看着如琴弦般紧绷的女子,只觉得她惨白脆弱得好似下一秒就要化作晨间的冷雾般散去。
“不要怕。”谢秀衣嗓音低哑地宽慰他,“我不会死的,至少现在不会。”
张松一个八尺男儿,听见这话却好像被人摧断了肝肠。他控制不住地颤抖,顷刻间便泪如雨下。
谢秀衣静静地看着他哭得狼狈而又扭曲的脸,这个一路追随她走到今天的男人。她看着他从缀在自己身后满口“军师军师”求她答疑解惑的少年,一点点成长成如今这副顶天立地、独当一面的模样。铁石心肠的谢秀衣当然不会为任何人而动摇,但她还是有一点点苦恼。
虽然没有宣之于口,眼前之人也绝不敢言,但谢秀衣心有七窍,哪里不懂他自少年时便不自知的视线?
“别怕。”辩才无阂的谢秀衣拿眼前之人没有办法,满腹诗书的她只能一次次地重复着单调的话,一如烛灯里时不时爆开的灯花。
将死之人不会回应男人藏在哀恸哭泣后的心里话。
惶惶灯影中,谢秀衣平静地注视着大帐的穹顶,心里却想着,他以后还要成家的。
所以,不说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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