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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斜阳暮里,霞光兜头浇下,一身素衣如灼,问他其实什么。
其实什么呢?
柳朝明想,最初想让她来都察院,实是因老御史之托,后来发现她是女子,才悔之不已,时局险难,纵是男子亦九死一生,况乎她还背了个谢相之后的身份。
仕子案后,她跪在自己身前,说大人之志,亦是时雨之志,他不知怎么就信了她。
先头的种种权衡利弊思量得失全然作不得数,苏晋一直不知道,当年她那么轻易就做了御史,是因为奉天殿审仕子案的前一日,柳昀曾单独求见了朱景元,恳请他准允于仕子案立下功劳的苏知事入都察院。
大人之志,亦是时雨之志。
若不论及立场,她后来作为,从来不曾令他失望过。
那抹明艳绯色曾在他心中催生出一片莲叶田田的好风光。
可惜好风光该藏于风中,匿于月下,只有在黄昏为她的素衣染上灼光,明眸中生出烈火时,又恍惚得见。
而往事去了糟粕,碾磨成玉,最终静水流深。
还能其实什么呢?
其实,她也是他这么多年来,所见过的,最好的御史。
或许是朱昱深早已派人打了招呼,待苏晋回到锦州府衙,她住的院落已被单独劈了出来,修筑隔墙,增派巡卫,又添了随从,简直要作成钦差别院。
苏晋本欲与当差的说不必麻烦,一想到如今衙门内当家的布政使大人一心只会溜须拍马,权且作罢,唤来一名小吏问覃照林与晁清的去向,小吏答:“今早大人令覃护卫与晁先生一起去寻翠微镇的镇民,眼下还没回来哩。”又连忙问,“大人要派官兵去寻人吗?”
苏晋摇了摇头:“不必。”
用过膳,洗去风尘,躺倒在榻上,却是怎么也合不上眼。
苏晋不知今后何往,想去西北寻朱南羡,可他好不容易平安,自己这罪臣之身,只怕会给他招去祸事。
沈奚那日说,十三这几年还是留在西北为好,此言双关,她不是听不明白。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几年朝局尚动荡,她与朱南羡的身份太特殊,妄动是下策,该静候等待时机。
茫惘间不知何时睡去,隔日醒来收整妥当,左右无事可做,本想去衙门里再问问屯田的案子,走至院中,意外听到脚步声。
原以为是覃照林与晁清回来了,迎去院门口,竟是阙无。
苏晋愣道:“阙大人不是已随陛下离蜀返京了么?”
阙无道:“是,但陛下有要事交代,是以末将途中折返。”
他拱手一揖:“苏大人,陛下想告诉您,他已知晋安陛下如今正于去往西北的途中。”
苏晋眉心微微一蹙,辨不清这话背后深意,整个人都警觉起来。
岂知阙无将语锋一转,不再提朱南羡,反是道:“陛下问,在苏大人看来,满朝文武,除了柳大人,牵扯重大的屯田案,当由哪个衙司来审最为合适?”
苏晋想了想,说道:“屯田案涉及新政,更有诸多官员涉案,依苏某看,自仍是由都察院来审最为合适。但赵大人已致仕,都察院中,副都御史言脩与翟迪,佥都御史宋珏,以及新近的右佥都御史顾云简虽都是大能之人,前程可期,但他们惯听柳昀之令行事,院内一时无人坐主而案情重大,只怕审查过程会滞后难行,得不偿失。保险起见,还是依柳昀之意,交由刑部与大理寺共同审查最为妥当。”
阙无道:“陛下说,他心中有个衙门,不知苏大人可觉得合适?”
苏晋合袖一揖:“阙大人请说。”
阙无往院外看了一眼,合掌拍了拍手。
须臾,两名侍卫一前一后入得院中。
他二人中,一人手里呈着前一日李茕交还的屯田案卷宗,一人手里呈着一身朱色绯袍与左都御史的官印。
两人走到苏晋面前,径自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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