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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亲作威作福、收受贿赂,我再生气也可以忍。但打造战船那桩案子,他贪墨、虚耗的白花花的银子,是在喝将士的血。
“我若连这样的罪行都能纵容,那么来日若再有战事,就算将士仍愿舍生忘死杀敌,为的也只是无辜的百姓,绝不是以朕为首的朝廷。”
大颗的泪珠,顺着皇后眼角沁出,缓缓滑落,没入发丝。
皇帝看了她一会儿,“至于你我,怎么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一定有不对之处,但没认真反思过,就算知道错在何处,也不见得能改。
“怎样的女子,就算爱到极处,我也容不得她干涉政务。
“在我这后宫的女子,不论以往、日后,或多或少,我应该都对你们有所亏欠。
“你们能体谅,就释怀;不能体谅,便憎恶。”
说到这儿,皇帝伸出手,抚了抚她泪湿的眼角,随后收回手,站起身来。
皇后闭了闭眼,定定地看着他,哑声说:“我死之前,你能不能下旨废后?”
“不能。”皇帝语气温和,“你我就是身不由己的命。你只是常与我置气吵闹,却没做过干政的事——起码没做成过。既然无罪,为何废后?”
她若活着,定要落得个废后的下场,生不如死。她已病重,他要彰显皇室的人情味,在她死后给她应有的体面。死都不能从这冰冷的皇室脱身。皇后再一次笑了笑,透着萧索、嘲讽,“还是那样,连句哄骗人的话都不肯说。”
皇帝微笑,“若哄骗你,你当真的话,讲给正宫的下人,我该如何善后?”
“说的对。”皇后扯一扯嘴角,“日后,不需再来。太医不会让你再来,我也不想再见到你。”
“……好。”皇帝敛目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缓缓转身,语声低低的,“在今日,我仍是不能做让你顺心的夫君。对不住了。”
他离开的身影,她看过太多太多次,决绝的、暴躁的、冷漠的……但从没有哪一次,如这次一般透着寂寥、孤独。
孤独?应当的。她想,在这深宫,在一段日子里,连个惹他生气、跟他争执的人都没了。
她牵了牵唇,随后勉力翻身,面向里侧。
皇帝在屏风前停了片刻,终究没有回头,举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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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六一大早,在内阁值房当值的柳阁老来到毓庆宫。
皇帝刚起来,当即命内侍请柳阁老到正殿,问:“有事?”
柳阁老回道:“回皇上,是有一件不得不当面禀明的事。”
“说来听听。”
柳阁老回道:“昨夜,户部堂官石长青告诉臣,他手里握着一份当朝重臣的罪证,事关重大,需得当面禀明皇上。只是,他官职低微,如今皇上又只见阁员,便有意让臣递话。”
“哪名重臣?”皇帝问。
“程阁老。”
皇帝微笑,“先生是怎么个看法?”
柳阁老如实道:“以臣看,应该是哪里出了岔子,按常理,绝不可能。”
和程清远斗法的年月里,他对程清远有了一定的了解。程清远绝对不是手脚干净的人,也的确与杨阁老频繁走动过一段时间,合力促成过一些皇帝与诸多官员都反对的举措。要说首辅次辅牵扯不清,并不为过,但也正因为这一点,两个人反倒谁都动不得谁。
以程清远的性情,就算没起过扳倒杨阁老的心思,也会时时提防着首辅对自己发难,说不定早已暗中收集首辅的罪证,甚至给首辅挖好了坑。
程清远那个人,不是没有过人之处的。要不然,哪里能跟他斗那么多年。
这些,柳阁老心里一清二楚,却是不便摆到台面上。
“这样吧,”皇帝道,“今日酉时,你带石长青来此处见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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