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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这些主力军看着熟悉,也不像寻常山越——他们分明就是从前刘繇的部曲。从面相上,他们也有大部分是北方人。

吕蒙说:“这可真是巧了,太史将军认识你,对面的山越也认识你。”

刘基喃喃问:“吕司马,山越里有扬州牧从前的部曲?”

吕蒙抬手一抹脸上的血滴,却说:“这事情有点复杂,你还是去问太史将军吧。”他转过一双亮眼,死死盯着太史慈。

突然两声裂帛,两把拉满的弓终于还原,让箭矢破空而出。刘基堵在喉头的声音还没有发出——他以为龚瑛一定会被射杀——却看见太史慈的箭偏了半寸,几乎擦着对方的领甲飞过去了。而另一边,龚瑛的箭几乎是朝天射的,斜斜飞到太史慈兵阵上空再落下,底下士兵们连忙避开,箭矢直插到红壤当中。

“我知道你是射不中的——你已经病了。”

秋风还未起,龚瑛的声音却透着寒气。他摆出手势,传令兵吹响一只硕大的牛角,声浪漫卷开去,山越兵民立即开始撤退。

他又对刘基遥遥递出一句:“少主,孤身一人的时候,到上缭壁来吧!”

吴军的骑士正想去追,却被他们的主将拦住。金声响起,两边军阵士兵均放弃了追击,而是保持阵型,徐徐退出战场。在他们两边撤出的空地上,断枪残剑形成了新的丛林,尸体上开始聚集乌鸦,鲜血如溪水般汇入缭河。火烟消散,那些被烧毁的船只已几乎全部沉没,但还能看见船只间卡着、不能流向下游的杂物——鱼叉、破网、箱奁碎片、烧成残片的布衣、被手指盘得发亮的陶碗。

如果没经历刚才的一切,刘基会以为那都属于最普通的百姓。

作者的话

雷克斯

作者

2023-10-29

江西上缭壁宗贼,是在本文资料收集过程中的一个惊喜。《三国志》里不止一次提到他们,势力可观。据研究者分析,以“壁”“堡”等自卫,往往不是本地土著,而是北地南迁的世家豪族。也就是说,这些人发展到几百年后,就成为今日的客家人,他们的防御建筑继续进化,就成了后世的土楼。所以今天,江西仍然有成规模的土楼遗存。另一个例证,则是在当地今日还留有以北方姓氏命名的“家”的聚落名称,如桥下柳家、马岭余家、北岸罗家等等,还有柴坑龚家。笔者祖籍就属于客家人。这些南迁北人会在故事里发挥怎样的作用?请拭目以待。

第五章玉舞人(阴篇)

——公元前74年·元平元年——刘贺第一次拜见上官皇后时,觉得有点儿荒诞。他自己的王太后在很久以前就殁了,记忆里只有乳娘奴婢,没有什么母亲的印象。但是,等他听完策命再次站起来的时候,面前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子,就会成为他名义上的“母后”。更好笑的是,“母后”的年龄比他还小,只十五岁,脸上还是松呼呼的少女轮廓,身上却裹着庄重的珠襦盛服,只露出一副悲不悲、喜不喜的冷峻模样。也是。这次第,她又能有什么表情呢?刘贺看过上官皇后,又偷偷转眼去看身后百官。因为仪式进行到了太子册封礼,丧事中断,吉事开始,所以文武百官包括刘贺自己都褪了丧服,换了吉服。那宫外广场上的光景,忽然就从白花花两条长龙,变成了玄衣纁裳的皇皇阵势。那些官员们也一样,刚洗掉满脸泪污,乐也乐不出来,只落得一张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因为昌邑王是临时继位,需要补一个成为皇太子的流程,才能得承大统。所以这个仪式说隆重也隆重,说仓促也仓促。大家心照不宣,都想速速了结掉,后面还有更重要的皇帝即位典礼。刘贺觉得无趣,所以还是转回去看上官皇后。这一眼,就发现——那个女孩就像如梦初醒、刚刚发现了阶下人一样,也在看着他。上官皇后原本以为,能在新太子身上看见一点夫君的影子。毕竟系出同宗,年纪又差相仿佛:刘弗陵去世的时候二十一岁,这位她也打听过了,才十九。可实际见了之后,只觉得哪里都不对劲。他长得一副女相的阴柔模样,眼神飘忽不定,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刘弗陵却是个大骨架,沉稳四方脸。可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这个人的态度。明明是丧事,他脸上却没多少哀悼的意思;明明是吉礼,他却又没有耐不住兴奋的神情。短短一阵子,她只觉得刘贺长了一副绑也绑不住的四肢,往东里走一下,往西里摸一下,行无遵止,目无法度。可他似乎也没有想欺凌或者挑衅任何人。哪怕是当他们两个人目光相触的时候,她也不觉得刘贺的目光里有冒犯的意思——他的行为在礼法上已经是冒犯了…

——公元前74年·元平元年——

刘贺第一次拜见上官皇后时,觉得有点儿荒诞。

他自己的王太后在很久以前就殁了,记忆里只有乳娘奴婢,没有什么母亲的印象。但是,等他听完策命再次站起来的时候,面前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子,就会成为他名义上的“母后”。更好笑的是,“母后”的年龄比他还小,只十五岁,脸上还是松呼呼的少女轮廓,身上却裹着庄重的珠襦盛服,只露出一副悲不悲、喜不喜的冷峻模样。

也是。这次第,她又能有什么表情呢?

刘贺看过上官皇后,又偷偷转眼去看身后百官。因为仪式进行到了太子册封礼,丧事中断,吉事开始,所以文武百官包括刘贺自己都褪了丧服,换了吉服。那宫外广场上的光景,忽然就从白花花两条长龙,变成了玄衣纁裳的皇皇阵势。那些官员们也一样,刚洗掉满脸泪污,乐也乐不出来,只落得一张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因为昌邑王是临时继位,需要补一个成为皇太子的流程,才能得承大统。所以这个仪式说隆重也隆重,说仓促也仓促。大家心照不宣,都想速速了结掉,后面还有更重要的皇帝即位典礼。

刘贺觉得无趣,所以还是转回去看上官皇后。

这一眼,就发现——那个女孩就像如梦初醒、刚刚发现了阶下人一样,也在看着他。

上官皇后原本以为,能在新太子身上看见一点夫君的影子。毕竟系出同宗,年纪又差相仿佛:刘弗陵去世的时候二十一岁,这位她也打听过了,才十九。

可实际见了之后,只觉得哪里都不对劲。他长得一副女相的阴柔模样,眼神飘忽不定,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刘弗陵却是个大骨架,沉稳四方脸。可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这个人的态度。明明是丧事,他脸上却没多少哀悼的意思;明明是吉礼,他却又没有耐不住兴奋的神情。

短短一阵子,她只觉得刘贺长了一副绑也绑不住的四肢,往东里走一下,往西里摸一下,行无遵止,目无法度。可他似乎也没有想欺凌或者挑衅任何人。哪怕是当他们两个人目光相触的时候,她也不觉得刘贺的目光里有冒犯的意思——他的行为在礼法上已经是冒犯了,可是上官经事远远比她年纪应有的要多,也远比同龄人更懂得看人,在刘贺的眼神里,她只看见了好奇。

“好奇”这件事,太奇怪了。

刘弗陵从来没有“好奇”这种情绪,上官也几乎不曾有。他们一个八岁即位称帝,一个六岁就当了皇后,在天性刚刚开始蔓长的时候,就被深宫上了层层枷锁。刘弗陵看起来远比刘贺要强健,从刚才几步路来看,刘贺甚至是瘸的。可是那位刚驾崩的皇帝就像是用礼法浇铸出来的铜人一样,行为从来不逾矩,说话从来不惊人,说了要将政事委任给大司马大将军,便一件事也没有执意坚持过。和刘贺这样胡乱行动的人相比,刘弗陵反倒更像是个不便于行的人。

上官心底传出一声冷笑,几不可闻,却是笑她自己的。

不逾矩……这么轻描淡写而已吗?

六年前,上官皇后的爷爷上官桀伙同桑弘羊、燕王刘旦、鄂邑长公主等人进行谋反,最大的敌人自然是霍光。他们本想先发制人,一封谏书已经到了刘弗陵手上,却被他亲自按下不发。后来叛乱失败,他又亲手下诏族灭上官、桑弘两大家族,其中包括上官亲生父母以及所有亲戚。这整个过程里,他从未表露出过多的情绪。

唯独是跟她说了一句:你不会有事的。

上官也只是回了一句:我知道。

这就是上官皇后成长到十五岁所掌握的宫廷生存方式。

所以,刘贺出现以来的行为、举止、神情,都让她觉得惶恐。就像是一座早已铸造得滴水不漏的铁房子,突然从四面八方钻进歪风来。

惶恐之后,就是厌恶。

刘贺却相反,他忽然冒起了强烈的兴趣。

他意识到一件事:故皇帝刘弗陵只有一位皇后,没有妃嫔,所以除了专职操办的大臣外,就只有这位上官皇后最了解他的陵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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