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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渊的表情实在说不上像是要接受,哪怕她观察得再细微,再入神,也……
“姜娘子,某并未拒绝,”常渊忽地出了声,清润的音色灌入耳中,在这样令人慌乱的夜里,没得有些虚幻:“这样,也好。”
“……嗯?!”
脚边的小凳被略带慌乱的脚步撞得发出声响,姜馥莹仓皇躬身将其扶好,发丝就在此事不听话地遮住了发烫的脸庞,糊住了视线和感官,她胡乱拨开,拔高了声量。
“你答应了?”
男人轻轻颔首,指尖在桌上轻点。
“姜娘子的理由充分,”他道:“说服我了。仔细想来,确实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他的指直而长,手背带着淡淡的青色,能想象出用力时会是怎样的紧绷。但此刻放松放于桌面之上,同她花了一天一夜所做出来的衣衫只隔了段段一指的距离。
触手可及。
他答应了,慌乱的却是她,真不公平。
姜馥莹有些头重脚轻,怕是因为熬了太久没睡好。她揣好地契,将衣裳抱起,直道:“此事你多想想,今日太晚了,这衣裳还得改改……明日,明日我再来问你。”
她夺门而出,脚步有些虚,不同于来时那样轻盈的步伐,飞回了自己的屋中,重重关上了房门。
他听见她靠在门上,又用掌心拍了拍门框。
像是在懊恼,却意外鲜活。
常渊忽地顿住,眉目轻凝。
不知为何,他的唇角已然扬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牵扯住面部的皮肤肌肉都微微上扬。没有来由,毫无原因。
似是从来都未曾这样展颜过,他竟觉得这样的表情有些生疏,意识到自己在“笑”之后,便再难回到方才那样自然的表情。
说不清方才是为什么,就答应了。
常渊坐在桌旁,听着她渐弱的声响逐渐消失在夜里。
或许是因为气息。
她身上说不清是香膏还是何处来的甜香,似乎是他不时剧痛的良药,隐隐作痛的身体嗅着那气息便安心了不少。
他只记得自己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就是这样的气息若隐若现地环绕在他身边,温暖馥郁。
姜馥莹的话不错,他伤重的时候,她的确用心照料,寸步不离,他能从那样的重伤中醒来保住一条命,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他只记得自己醒来的那日,茉莉花香似乎要远去,他努力抬起手,睁开眼,抓住——
——抓住了她的手心。
常渊闭目。
手上的触感明显,他一人坐在屋中,有时都分不清白天或是黑夜。
不知何处而来的自尊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里很难承认,他确实看不见,依靠着另一个人的声音、气息才能依稀辨认着这个世界。
如同孩子一般依靠着另一个人,学着走路,辨清方向。
依靠触碰、闻嗅、感受。
他的世界从醒来的那日便是一片空白,脑中和眼前俱是一片空茫,大片大片的白与黑,抑或是掺杂在一处,如同浓雾一般的灰。
他的记忆,连同着过去和未来都如同乡野之间随处可见的蒲公英,飘散在这浓雾里,没有落地的时候。
直到她提出,要不要留下,就在此处。
你和我。
常渊忽地心头微动,似乎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
他按住又开始隐隐作痛的头,姜馥莹柔声的话仍旧漂浮在耳边。
“……你若没有去处,日后便留在我家,”她似是骄傲,又有些惴惴,“过这样的闲散日子,绝不会让你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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