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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偷眼瞅瞅旁边的几位师兄,个个愁眉不展。
“嘿嘿嘿…那是你的事哦,谁叫你在电视上吹牛皮的?反正我不给你‘揩屁股’,”老鲍忽然幸灾乐祸起来,“别说他们不肯签字做手术,就只是住院保守治疗,一个月也要好几千,你要做好人就把好人做到底,不如收到你们外科去,看看留美博士如何处理?什麽?他要走?”
我刚松了口气,一听这话,心又提了起来。
“去哪里?是吗,好嗳,我们医院又爲民营医院贡献了一个人才啊,要不是你花言巧语把人家从美国骗回来,哈佛的博士哪里住得上一室户的豪宅呀?这都是你领导得好嘛!”
听了鲍主任的冷嘲热讽,我和年轻的同事们差点笑出声来,唯独赵主任坐在角落里摇头叹息。
“好了好了……你别哭穷了,有种的到市政府说去,这都是官老爷们惹的祸!”鲍主任气哼哼地扣下电话,一边恨恨地嘟囔:“他妈妈的都不是好东西!一个个露脸的时候吹牛皮、说大话,出了事倒要我们老百姓替你们买单,哼!”
“主任,收……收不收?”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收!”主任不耐烦地瞪我一眼,扯开嗓子吼了起来,“赔钱也要收!谁敢不收?他妈的那帮子记者往报纸上一登,说你见死不救,小心吃不了兜着走!操他妈的,花别人的钱,他们赚个好名声,什麽世道……”
“好了…好了,老三,不要骂啦,注意点形象嘛……”赵主任在一旁劝解。
“形象?我们还有什麽形象?”老鲍越骂越来劲,一挺身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共产党骂我们,说要整顿医疗行业不正之风,好象往美国、加拿大转移赃款的是医生,老百姓骂我们,说医院的药贵,可药价是我们医生订的吗?连党的‘看门狗’也骂我们,说什麽红包、回扣?连看不起病也怪我们,他奶奶的假仁假义,开豪华轿车的记者比哪个行业的都多!操!”
“唉……”老赵主任见劝不住,只好长叹一声,缩在墙角里默不作声。“哼哼,搞不好哪天啊,连长江水灾也说是我们的错!”忽然,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的蔡主任阴阳怪气地冒出一句。
“轰!”一大群人哄堂大笑。“哈哈哈……好啦好啦,出了气啦,查房查房!”
恢复了平静的鲍主任乐呵呵地挥挥手,领着医生和护士走出办公室。
被砍伤的病人是中午时分被送上来的,鲍主任分派到我的男病房。
写完了住院纪录和化验单,时间已过下午二点,我揭开工友买来的盒饭,午餐早已冰凉,我倒了点热水泡泡,勉强吃完。
“吱哑……”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洪良走了进来:“师兄,那个民工付钱了没有?”
我瞪起眼珠子:“什麽民工、民工的?民工也是人!叫病人,懂伐?”
“懂,懂,”洪良被我抢白了一顿,涨红了脸,窘迫地搔着後脑勺。
“懂?懂个屁!”我白了他一眼,“你把他当人,他家里人没把他当人!”
洪良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啥、啥意思啊,师兄?”
“我刚刚去查体啦,”我舒舒服服地往椅背上一靠,摸着凉丝丝的肚皮,“大大小小十一道伤口,指伸肌腱断六根,尺骨断两条,右手食指、中指离断,还有一刀砍在左臂三角肌下面,你说巧不巧?後背上还挨了一刀,刃口正好卡在胸十二棘突上……”
“那……还不手术?”洪良又急了起来。
“手术?天晓得!”我把双脚搁在办公桌上,惬意地摇晃着,“住院押金还没缴咧,手术协议书还不肯签咧,谁敢给他开刀?出了并发症,谁负责?”
“他是不是很穷啊?”
“穷?哼!”我轻蔑地朝洪良撇了撇嘴,“他可比你我有钱……哎,知不知道他是干什麽的?”
洪良来了兴趣:“干什麽的?”
“包工头!晓得吧?”我嘴角往下耷拉着,两手直比划,“老板嗳!口袋里随随便便就是十万八万的,他会没钱?”
“那他爲什麽还不付住院费?”小洪良不明白了。
“嗨!晓得侬戆,不晓得侬这麽戆!”我学起王汝刚的腔调,“砍他的也是包工头,这次要敲人家一笔喽,知道吧?”
“啊!?可是对方也不肯出钱呢?这样拖下去,不仅手指头接不上了,连肌肉也会挛缩的呀!”师弟急得脸都绿了,“他脊柱上还嵌着一片刀刃哪!”
“刀刃?呵呵……,弹片也不管你的事!”我冷笑道,“对方不交钱,人家连死都不怕!”
“操!要钱不要命!”洪良终於崩出一句粗话。
晚上,我坐在桌边翻阅从医院图书馆借来的图谱,一边在心里默记手术过程,一边往笔记本上抄录要点,洪良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问的都是些专业英语单词的翻译,看来这小子手头上有原版的外科手册,等哪天借来看看,福州路外文书店倒是有牛津出版的内、外科临床手册,可是全套售价二千二百大元,妈妈呀,杀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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