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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新的情况把雪梅的脑子全搅乱了。她原来的打算是杀死孟金貔,彻底铲除虎豹山庄这个毒瘤。现在孟金貔倒是构不成威胁了,可是张一德回来了,虎豹山庄的势力比过去更强大了。她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说到底,张一德才是雪梅的大仇人。他害死了她的爱人玉麟哥哥和他父亲庞知县,逼得那么大一个家族家破人亡。雪梅的那些弟兄们死的死,逃的逃,这笔账也都应该算在张一德的头上。孟金貔过去干的那些事情,绝大部分也是受张一德的指使。只是张一德一直高高在上,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心里一下子还无法把他和自己经历的那些苦难联系起来。
“吴女侠,我来之前先去见了老鲍一面。他的断腿的骨头还没有完全长好,不能自己行走。他,……他说需要马上见你一面。”鲁大锤说这话时有些犹豫不决,似乎并不想告诉雪梅这件事。
“他没说是因为什么事吗?”雪梅问道。鲁大锤摇了摇头。因为鲁大锤的关系,鲍铁木知道师傅就藏在附近的山上,并没有离开。他的伤还没有好,无法出来找师傅。他这个时候想要见雪梅,肯定是有十分重要的情况要亲自跟她说。雪梅决定潜回虎豹山庄去见鲍铁木一面。
“大锤,请你帮我一个忙。我要混进虎豹山庄,和老鲍见一面。”她向鲁大锤说道。鲁大锤刚才说过,张一德一下子带进来这么多人,他们跟原来的庄丁们之间并不熟识,更重要的是,孟金貔王同辉武和尚他们全都失去了自由。这可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只要鲁大锤肯出力帮忙,带她混进去应该不是件难事。
鲁大锤很不愿意让雪梅回到虎豹山庄去。一是不想让她再次落入虎口,二是有些嫉妒鲍铁木。通过这几天的接触,他看得出来,她对老鲍真的很好,虽然他们之间不一定有那种关系。可是他很无奈,雪梅的主意已定,他根本无法改变,只好点了点头。
第二天鲁大锤给她带来了几件自己的衣服裤子。他用那把雁翎刀把她的头发给剃短了,戴上头巾装扮成一个男人。为了不让自己漂亮的脸蛋引起注目,雪梅弄来一种黏黏的野果汁涂在脸上脖子上,再撒上一些柴草灰,转眼之间她变成了一个面目丑陋的粗野男人。她还让鲁大锤用布条在她胸部缠了又缠,将她身上的美妙的曲线遮了个严严实实。她个子高大,一般人若不仔细看是很难发现她是个女人的。
他们是傍晚时分从正门进入虎豹山庄的。守门的两个庄丁碰巧是鲁大锤认识的老熟人,他对他们说,这位兄弟名叫李松林,是总督张大人带来的人。于是那两人不再盘问,把他们给放进去了。雪梅对他们拱了拱手,粗着嗓子说回头要请他们喝酒。
鲁大锤让她一个人先藏在一个马棚里的干草堆里。天黑以后,鲁大锤扶着鲍铁木来了,还给她带来一些吃的。雪梅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跟鲍铁木小声说话,鲁大锤站在稍远的地方给他们放风。
雪梅询问了老鲍的伤势,还拉住他的胳膊,伸手摸了摸他那已经残废了的右手。老鲍不愿让师傅担心,说自己现在没事了。因为天黑,雪梅看不清老鲍的脸色,只是感觉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儿怪。她注意到老鲍走路时一瘸一瘸的,不过因为时间紧,她没有过多地询问他的伤势。
老鲍说,张一德误以为他是自己的死忠,对他很信任,庄子里很多从前禁止去的地方他现在都可以去了。他曾经单独去见过孟金貔一次。孟金貔伤得很重,而且还中了毒。虽然每隔几天都有郎中来给他用药治疗,但是看起来他活不了太久了。
孟金貔对老鲍说:“我敢肯定你不是张一德的人。如果你是银狐女侠的人,就请给她带一个信儿,说我知道关于她亲生母亲的一些事情。叫她来见我。”
鲍铁木当时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孟金貔嘴角上却露出了一丝笑意。他认为自己猜得不错,这个老鲍是银狐女侠的人。他一点儿也不担心她不会来。
鲍铁木觉得这件事太重要,必须亲自告诉师傅,让她自己来做决定。因此他才冒险让鲁大锤把雪梅给找来。
老鲍对雪梅说,他仔细查看过了,孟金貔身上的伤都是真的。他觉得孟金貔已经彻底地失去了张一德的信任,而且也活不长了,他不太可能再设计诱捕雪梅。如果张一德怀疑老鲍和银狐女侠有勾结,直接把他抓起来拷问就行了,根本用不着那么麻烦。雪梅也认为有道理,她应该去见一见孟金貔。她对自己的母亲了解得太少了,很想从孟金貔嘴里得到一些关于她的情况。
关押孟金貔的地方就是原来关押雪梅和鲍铁木的那个石牢。孟金貔的伤势很严重,根本就不可能逃走。即使把他放了,他也活不了几天了。因此张一德并没有加派人手看守他。
雪梅让鲁大锤把鲍铁木送回去。她自己孤身一人来到石牢旁边,发现看守的那个庄丁已经靠墙坐在地上睡着了。现在已是后半夜,时间不多了,容不得她犹豫不决。她左手揪住那个庄丁的头巾,右手用雁翎刀往他的脖子上一抹,不声不响地就将他解决了。
她把尸体拖入一旁的草丛中,从他身上搜出石牢的钥匙,然后打开铁锁,闪身进了石牢。石牢里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地上卷缩着一个人。不用猜,他就是虎豹山庄曾经的庄主孟金貔了。
雪梅仔细打量了一下孟金貔。他脸上没有血色,形容憔悴,一头花白的头发。听鲍铁木说孟金貔应该才五十出头,可是他现在看起来却像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他身上没有戴镣铐,也没有绳子绑住他。不过,就算是有人来帮他逃跑,恐怕出不了虎豹山庄他就得咽气。
孟金貔听到了门响,抬头看见一个大个子进了牢门,来到他的身边。不用问,这就是他一直想要见的银狐女侠了。他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好像身上的力气也恢复了一些。雪梅现在的样子很丑,不过孟金貔还是能认出她来。
“吴女侠,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他带着些许自嘲对雪梅说道:“过去这几年我做梦都想抓住你,然后尽力折磨你,以报当年的断腿之仇。我甚至想到要把你交给弟兄们去轮番奸淫个三天三夜,再把你卖到妓院去当一个千人骑万人压的婊子。没想到啊,我这都快死了,才又一次见到了你!”
“你找我来,到底要告诉我什么事情?”雪梅开门见山地问道。
“吴女侠既然来了,何必急在一时?现在这里不会有人来,张大人,萧姨娘,还有我过去的那些伙伴和部下,他们都对我这个快死的人没有了兴趣。”呼呼地喘了几口气,孟金貔接着说道:“你先告诉我,当初为什么要背叛我去救那些革命党人?不要骗我,我早已查得清清楚楚,你跟那些革命党人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雪梅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是为了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这倒是在情理之中。他是谁?……吴女侠不要介意,我只是好奇,想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让你这种奇女子看得上眼。”
“他是庞知县的儿子,就是被你们害死的那个庞玉麟。”
她看出孟金貔确实不行了,现在他能说这么多话恐怕只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而已。因此她没有了平时的顾虑。再说她平时太压抑了,心里有许多话没处说。如今面对一个快死的仇敌,她说说这些往事也是她情绪上的一种宣泄。
她向他简要地说了说自己认识庞玉麟的经过。一想到和心爱的玉麟哥哥在一起的短暂时光,她心头忽然感到一阵巨痛,眼泪紧跟着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孟金貔闭着眼睛在回忆着庞玉麟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从外表看,他是个读过书的阔少爷,除了长得英俊,似乎并没有什么真本事。他心里愤愤的,很替雪梅不值。忽然,他听见了对面雪梅的轻声抽泣。他心里一软,开口对她劝道:“吴女侠,你……别哭了。这人都死了好些年了,还是多保重自己要紧哪。”
这话在以前孟金貔是绝对想不到会从自己的口里说出来的。其实他第一次和雪梅见面就认定她是个好女人,那时候他觉得像她这么美貌的女侠客正对巡抚张大人的胃口,迟早会被他收入府里调教,因此就没有再多做痴心妄想。后来他的腿残废了,仕途也跟着终止了。他把这些帐都算在了银狐女侠头上,心里对她恨得要命。
雪梅也没有料到自己会在孟金貔这个大仇人面前表露出心中的痛苦和委屈。现在的孟金貔一点儿也不像那个一直在追捕她的凶恶的朝廷鹰犬,倒像是个好心肠的大叔。对了,他说话的语气让她会想起了当年的伙伴,就是那个最初拉她入伙,后来尊她为大当家的,一直忠心耿耿地跟随着她的柴贵。
哭了一会儿,雪梅猛然停了下来。她用袖子擦干了眼泪,对孟金貔道:“孟爷,你找我来肯定不是为了叙旧的。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了吧。”
“好,那我就直说了。”
孟金貔跟雪梅说她的真正的仇人是张一德。他不但害死了她的爱人庞玉麟一大家子,还害死了她的亲生母亲。三十年前张一德在广西的绿营兵里当千总,经常和手下装扮成强盗去抢劫过往的客商。有一次他们正在作案,碰上了一个路见不平前来救援的女侠客,她就是雪梅的亲生母亲。他和他的十几个同伙一起上前围攻她,用刀砍伤了她,最终将她擒住。后来他们把她拖到树林子里轮奸了足有一个多时辰才离去。
雪梅听了,红着眼睛追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个女侠客是我母亲?你当时是不是也在场?”她问话时右手紧握着雁翎刀的刀柄,仿佛时刻准备把刀往孟金貔的肚子上捅。
孟金貔淡淡的点了点头,说他当时确实在场。他那年才十五岁,父亲死了,家里只有母亲一人带着年幼的弟妹,他为了生计不得不谎报年龄去绿营当兵,成了千总张一德手下的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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