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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其实也不在乎能不能找对,只要大方向无误,剩下的只要专门挑幽深隐蔽的地方来走就行。他还做了一件事——把吴军的绿甲脱了下来,没有丢,拿在手上。山路难行,一宿没睡,腰腹部已经转成了淤青色,脏兮兮的散发在脸周垂落。满眼都是苍郁绿植。一根低枝拦路,他弯腰不及,觉得额头上的伤又被挑破了。
血滴落在地上的时候,他听见枯叶被踩碎的声音。
来了。
来的自然是山越。他们有的走陆地,有的从天上来,谁也不知道人类怎么能学得在树上这么灵活。脸上多多少少都画了纹彩,主要是鸟:大尾鸠、圆目鸮,也有鬼神符号。他们只有一部分人能听懂北方口音,所以刘基没有冒险,直接做出一套南北方通用的动作:先是把绿甲丢在脚下,然后双手举过头顶。
刘基只重复一句话:“龚瑛要见我。”
“龚瑛,要见我。”
“你们认识吗?龚瑛!”
终于,几个山越叽叽咕咕倒腾几句,好像终于听懂了他的话,有一个人还兴奋得跳了起来。
然后就回身给了刘基一拳,正中脸颊,把他锤倒在地。
好像整夜的疲惫忽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刘基头枕在碎叶上,觉得那就是枕头,他甚至忘记了危机。但一个黑影笼罩了他的视野。越人抓住了他的下巴,他有一张覆盖全面的鸮纹面彩,就像一只巨大、黝黑的猫头鹰在俯视着一只田鼠。他用非常不纯粹的官话,狠狠道:
“不要直呼刘瑛大帅的名字。”
作者的话
雷克斯
作者
2023-11-11
先道个歉!这章是“阳篇上”,下次更新是“阳篇下”。如果留心的朋友会了解,这本书每章节的字数还是比较多的,而最新这章我看了一下,几乎超过8000字,所以思前想后,我还是把它拆成两次来发了。这样更新压力也缓和一点。敬请谅解!
第八章龟钮银印(阳篇下)
——公元201年·建安六年——这位猫头鹰脸的山越,愿意带刘基去见龚瑛,可是,他不能听见“龚瑛”两个字,听见就是一拳。同理,他更不可能说出宗帅为什么改了姓。可天下间这么多姓不改,偏偏改成“刘”,这意图恐怕也没有什么好事。难道他都成为山贼头子了,还想着当太守、州牧?还想和许昌的天子拉拉关系?刘基头昏脑涨,只觉得他所了解的世界正变得愈发稀薄:太史得病、老郭盗墓、龚瑛改姓,好像短短几年间,每个人都换了副模样。加上始终意图不明的吕蒙,消失的王祐……在所有人当中,好像只有他是个闯入者,掀了幕,对手一个个把活儿抛过来,观众一双双黑瞳仁瞪在台下,他却不知道这演的到底是什么戏。但这终究不是一时半会能想明白的事情,他的注意力,还是很快被环境所吸引。猫头鹰在山路上如履平地,他勉力跟随,没一会儿就到了一座巨大的屯堡。这显然就是上缭壁。近看之下,刘基才更明白为什么说山越和北人的关系异常深厚——堡壁完全参照北方战场做法,垒土而成,四方围城,四角建塔。但又依山取材,在土里面混入砂石、竹片、木条等材质来加固,墙垛上用竹木结构增加遮挡物,弥补堡壁高度不足的缺陷。很特别的是,虽然骤眼看去完全是北方形制,但定睛细看,会发现外墙面上大大小小刻画描绘了很多百越符文,比如大型神鬼面目、祭祀场景、古怪的符箓形制,甚至是一些北人看来淫秽不堪的绘画,这就像是一座古老的百越山寨有了新的演化。刘基试图问猫头鹰:越民怎么愿意住到北人的屯堡里?猫头鹰又露出一副看阴沟鼠的表情,用半生不熟的话,冷冷道:城,是北人的。神,是大越的。这话到进城之后,刘基才更加能理解。整座上缭壁非常规整,所有房子由外至内一圈圈围合,横向为街,纵行为巷,所有房子都面向城中心的方向,完全看不出是依山而建的壁垒。也许是因为人口膨胀,整座屯堡就像被用力压缩过,不仅房子和房子连接非常紧密,道路挤压得狭窄,连人也罕见地被搅合到一起。刘基可以非常明…
——公元201年·建安六年——
这位猫头鹰脸的山越,愿意带刘基去见龚瑛,可是,他不能听见“龚瑛”两个字,听见就是一拳。同理,他更不可能说出宗帅为什么改了姓。
可天下间这么多姓不改,偏偏改成“刘”,这意图恐怕也没有什么好事。难道他都成为山贼头子了,还想着当太守、州牧?还想和许昌的天子拉拉关系?
刘基头昏脑涨,只觉得他所了解的世界正变得愈发稀薄:太史得病、老郭盗墓、龚瑛改姓,好像短短几年间,每个人都换了副模样。加上始终意图不明的吕蒙,消失的王祐……在所有人当中,好像只有他是个闯入者,掀了幕,对手一个个把活儿抛过来,观众一双双黑瞳仁瞪在台下,他却不知道这演的到底是什么戏。
但这终究不是一时半会能想明白的事情,他的注意力,还是很快被环境所吸引。猫头鹰在山路上如履平地,他勉力跟随,没一会儿就到了一座巨大的屯堡。这显然就是上缭壁。近看之下,刘基才更明白为什么说山越和北人的关系异常深厚——堡壁完全参照北方战场做法,垒土而成,四方围城,四角建塔。但又依山取材,在土里面混入砂石、竹片、木条等材质来加固,墙垛上用竹木结构增加遮挡物,弥补堡壁高度不足的缺陷。
很特别的是,虽然骤眼看去完全是北方形制,但定睛细看,会发现外墙面上大大小小刻画描绘了很多百越符文,比如大型神鬼面目、祭祀场景、古怪的符箓形制,甚至是一些北人看来淫秽不堪的绘画,这就像是一座古老的百越山寨有了新的演化。
刘基试图问猫头鹰:越民怎么愿意住到北人的屯堡里?猫头鹰又露出一副看阴沟鼠的表情,用半生不熟的话,冷冷道:城,是北人的。神,是大越的。
这话到进城之后,刘基才更加能理解。整座上缭壁非常规整,所有房子由外至内一圈圈围合,横向为街,纵行为巷,所有房子都面向城中心的方向,完全看不出是依山而建的壁垒。也许是因为人口膨胀,整座屯堡就像被用力压缩过,不仅房子和房子连接非常紧密,道路挤压得狭窄,连人也罕见地被搅合到一起。
刘基可以非常明显地感受到,北人和越人在这座屯堡里混杂生活。路上很多北方面孔,但几乎每家每户的门头门边,都烧烛祭着百越的鬼神。人们比着手势做交易,有南北人结成的夫妻,也有口音不同的小孩咿咿呀呀在一起打闹。这景象,在建昌县和其他地方都很难看见,因为越人哪怕归顺,也是在城里或城外专门划区统治,他们起竹房、做兽皮,和汉人的生活迥乎相异。事实上,刘基随父亲到扬州多年,也从来没有真正接触过百越民族。
可在这样的景象里,还是存在特别扎眼的元素。那是一大批吊丧的白幡。
整座上缭壁上空,鸿雁长飞,飘着渡不过的挽歌。
奔丧的队伍不往城外去,却走向屯堡的中心区。壁垒建筑紧密,中心肯定没有空间修墓埋葬,所以刘基不自觉地观察了一下,还没看出什么,却认出最近一支丧礼队伍前方,离灵柩最近的一位执绋者,满脸络腮胡子,正是龚瑛。
龚瑛就像心有灵犀,又或许是早已知晓了他的到来。他忽然朝丧事的家属们作揖,然后就脱离队伍,像头魁梧的熊,快步走到刘基面前,并一把抱住了他。
“为什么你变成了‘刘瑛’?”
“不是我取的,是大伙儿自己喊的。”
“怎么他们要替你改姓?”
“一个姓刘的宗帅,总比一个姓龚的强。”
龚瑛紧紧抱过刘基以后,还得回去继续送丧,他把位置换到了白绫的最外围,刘基就跟在旁边走。龚瑛没有穿丧服,身上还披着甲,只是戴了白巾。往来不论是北人南人,都尊称他一句“刘大帅”,听得刘基莫名其妙。往远处看,还有更多白幡、铭旌在房屋之间支起,摇摇晃晃,像在半空中行走的亡人。
“怎么有这么多白事?”
“太史慈烧船,你也看见了,我们死的、失踪的合起来有二十七人。”他朝灵柩微微点头,“他不是我的宗亲,是位老乡长,跟着船出去打渔的。我们提醒过他近来不太平,但他一个徐州人,偏学越人做派,在肚皮上写了河神名讳,硬说没事。这下,真被河神接走了。”
刘基一愣,“可他们说,那些被烧的是军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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