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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真相三（第1页）

两日后的晌午，八阿哥约了我在御花园位育轩详谈。

我刚坐下，他便将一盏热气腾腾的茶推到我面前，蹙了蹙眉，似有些犹豫道：“你真的想听？”

我不明所以，眼角一挑，道：“自然了。要不费这些周章麻烦你做什么？”

八阿哥眼中流露出一丝我看不懂的神色，似是在探究，更有几分忧心。片刻，他恢复如常，抿了口茶，无奈地道：“怕是躲不过去了。”

他顿了顿，那一如既往的温润声音徐徐响起，“那贵人，本姓无从得知，只知道主家给起了名字明馨，原本是内大臣乌喇那拉氏家中小女儿的贴身丫鬟——而这位乌喇那拉氏家的小女儿，正是皇四子胤禛的嫡福晋，乌喇那拉氏舒萍。三十八年乌喇那拉氏入贝勒府时，明馨随之前往；可一年后便从四阿哥府上离开了，自此再无人知其行踪。”

“咣当”一声我手中那只富贵的盛世太平珐琅瓷茶碗重重掉在了桌上，那描着金边的光洁碗口瞬间崩离出一块碎片，惨兮兮地躺在一滩溅出的茶水里。

八阿哥边叫人将破了的瓷碗收走再换个新的来，便低声安抚着已然呆若木鸡的我：“你先且不要顾自胡思乱想，事情也未必就是你以为的那样。不过，你若是不想听了，我便不再说了。”

此刻的我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一挥手不耐烦地赶走了那端着新茶杯进来的小丫头，强打起一口气，茫然的说：“你接着讲吧，我没事。”

原来，明馨摇身一变成为了从五品下五旗包衣参领那贵武之女——那明馨。且于康熙四十年选秀入宫，入宫即为贵人，恩宠无比——自然，康熙对那贵人前半生的种种是一无所知。

若是至此也就罢了，可偏偏八阿哥却查出那贵武之父曾与德妃之祖父同在御膳房共事——我亦是此时才知晓德妃原本竟出身微寒，而能以如此身份坐享今日之荣宠，必定有其过人之处。

这也就恰如其分地解释了为何明馨到贝勒府上一年后会无故失踪；为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成为了京官之女；又为何会顺风顺水一路入宫，一朝博得恩宠——原来一切竟皆有德妃在幕后操控。

倘无八阿哥，我想任谁也不能追查出如此细致之事——德妃既然敢冒欺君之罪送一个不够格的女子到康熙身边，定是早已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且不说当年祖上共事之事无从追查；就是康熙如八阿哥一般费尽周折打听出了这一层关系，可又与德妃有何干系呢——就算是诛杀那姓那的九族，也杀不到与其并无半点沾亲带故的德妃身上。

八阿哥向我讲述所有的事情时，都只是一副淡淡神情，语气平和，波澜不惊。我却忍不住一次次地偷偷顺着眼角余光打量着他，努力地想捕捉他脸上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可八阿哥终究是将所有的情感掩饰的那样好，任我如何心急如焚亦是徒劳。

我呆坐着，郁结难平，胸口似有千斤巨石，压得我几近窒息：我竟然自作聪明地叫八阿哥去打探那贵人的事情——甚至，我明明有着一丝直觉，那那氏或许与德妃有着一层难以言明的关系……我当真是糊涂了吗？

知晓了如此种种，八阿哥必定同我一样，确定德妃必是杀害高氏子女的真凶无疑。就算八阿哥不知晓德妃对自己额娘暗中监视，然而害死皇嗣一事已是千真万确的把柄牢牢握在了八阿哥的手中。

我脑中飞快地转着，试想该如何劝说八阿哥相信，这一切只不过是个凑巧，并非德妃娘娘有意为之，然而我终究是六神无主，搜肠刮肚了半晌，才挤出一个故作轻松的浅笑，怯怯地问道：“这一切，该不是德妃娘娘有意为之的吧，娘娘她怎会如此大胆犯此欺君之罪？她就不怕有人认出那氏就是昔日乌喇那拉氏的贴身丫鬟吗？”

我自然是懂得：那氏一入宫，试问还有几个旧人能再见到她？无非也就是四阿哥和四福晋罢了，连府里的侧福晋都没机会入宫。四阿哥会说吗？四福晋会说吗？德妃自己也不会说。所以，又怕谁认出来呢？

八阿哥闻言浅浅一笑，缓缓站起，拍了拍衣衫上的褶皱，依旧是那副淡远高深的神色，颇有些漫不经心的道：“我只是说你所托，查明你想知晓的事情罢了，至于其他，我并无那份闲情雅致评判揣测。除非，诺兰觉得，此事并非与我无关？”那最后一句话，八阿哥是直直盯着我的眼，摄人心魄一般，好似能全然将我看穿。

我忙不迭地低下头，连声道：“八阿哥说的是，诺兰自己琢磨就是了，不劳您费心了。”

八阿哥朗声一笑，便推门离去了，留我一人僵直地坐在原地。门口吹进的冷风直直扑面，我强忍住几乎夺眶的泪水，颓然地瘫倒在身后的靠椅上，那一瞬，我只觉头痛欲裂，只觉心乱如麻，事已至此已是再清楚不过：三十八年乌喇那拉氏舒萍入贝勒府后，德妃不知怎的注意到了明馨这个女子，又不知为何决意将这个女子送入宫中为自己办事。彼时德妃已有高氏相助，但却始终没有机会揪出良妃把柄，一招制敌。于是她安排那氏入储秀宫，先后两次害死高氏之子，预意嫁祸良妃。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第一次不知打哪冒出了一个许贵人顶了罪；第二次德妃必定有了准备，或许就是叫那氏败露后供出良妃就是幕后主使。谁料那氏亦不是牢牢在她掌控之内，竟咬死了自己所为……

我无法想象昔日里宽厚谦和的德妃竟然也是双手沾血；我无法相信养育出善良温厚的胤祥的女人竟有一副蛇蝎心肠；我无法揣测今日之事会怎样被八阿哥用作手中砝码；我更无法去猜想，倘若胤祥得知，我竟连同了他的宿敌将他敬爱的养母所犯之罪行揭的体无完肤，他会用他那双如水的眼眸如何看我……

我哑然失笑，当真是在宫里的日子过的太安逸了吗？我竟引火烧身地去帮助一个毫无交情可言的小小答应；一日之前，我还信誓旦旦地想着惩办真凶，想着伸张正义，到头来，我无法给枉死的婴孩一个交代，却将自己逼近了一个毫无退路可言的死角。

错愕、悔过、恐惧、担忧……突然间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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