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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颤巍巍地收回手,枯木般的指节摩挲着陶碗边缘
“又榈村距玄甲城何止万里?常人纵是骑着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也要在风沙里熬上数月。可贵人……”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我
“那日剿灭山匪,又与我们送来堆积如山的粮车……”
老妪的声音突然哽住,浑浊的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砸在膝头那件未织完的毛衣上。
“老太婆这把骨头,活了八十又三载”
她突然笑出声,带着豁牙漏风的沧桑
“总听说书人讲天上有仙,脚踏祥云,挥手间移山倒海。原以为都是骗人的话……”
话音未落,窗外的乌云轰然炸裂,一道紫电劈在远处山巅,将她的面容照得忽明忽暗。
“如今才晓得,原来真有仙人落入凡尘”
她颤抖着捧起陶碗,清水在碗中泛起细密的涟漪
“贵人若不嫌弃,这碗粗茶,就当是老婆子敬给……”
她的声音突然发颤,最终只是将碗郑重地推向我
“敬给这世间的浩然正气”
我双手如托珍宝般捧起陶碗,粗粝的碗壁贴着掌心,带着柴火煨过的余温。
仰头饮尽时,清冽的井水冲刷着喉间滞涩,也将心底翻涌的酸涩一并咽下。
老妪望着我一饮而尽的模样,眼角的皱纹如枯藤般舒展,缺了半颗的门牙漏着风,却笑得比春日暖阳还和煦。
她颤巍巍地伸手,想接过空碗,指节却在半空悬住
“不知贵人此去,可有见到我那儿子?他如今可还安好?”
问话时,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像干涸的河床里泛起了最后涟漪。
檐角悬挂的铜铃被晚风撞响,清越的声响里,老妪鬓角的白发随呼吸轻轻颤动。
我望着她眼底殷切的期盼,胸腔仿佛被无形的铁索勒紧。
该来的总会来,燕青在边关牺牲,百夫长愤慨的画面在脑海翻涌。
喉结艰难地滚动,那些酝酿许久的话语,终于化作一声叹息漫出唇齿。
我垂眸望着掌心微微发烫的陶碗,粗粝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老妪殷切的温度。
喉间似有千斤重,却终究缓缓探入怀中,取出那封被汗水浸得发皱的家书与半块羊脂玉佩。
宣纸边角泛着暗红的血渍,那是燕青最后时刻攥在手中的遗物,而玉佩断裂处参差不齐的纹理,此刻正无声诉说着阴阳两隔的悲怆。
“大娘,这是燕青的上首交于我的”
我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将物件轻轻推到老妪身前时,指尖触到她布满老茧的手,那双手比初见时更凉,仿佛连生命的温度都在渐渐消散。
深吸一口气,我开始讲述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燕青如何带领敢死队夜袭敌营,最后抱着炸药桶与敌人同归于尽。
老妪始终保持着僵硬的坐姿,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桌上的家书,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断裂处。
当我说到燕青最后望着故乡的方向含笑陨落时,她喉间突然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像是受伤的孤雁。
满院的寂静中,唯有檐角铜铃在风中摇晃,发出细碎而苍凉的声响,与老妪无声滑落的泪水,共同编织成一曲令人心碎的挽歌。
良久,她颤抖着捧起家书,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再感受一次儿子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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